一个父亲谋划的喜憨儿洗车中心，一群孩子的自我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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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给顾客提供一次干净满意的洗车服务，顾客给的45元是你们应得的，不是别人施舍给你的。你可以挺直腰杆接过来。”

广东深圳梅林路上开着一家洗车中心，这里的洗车工都是被称为“喜憨儿”的心智障碍者。15名小伙子的心智停留在了童年，但8年多里，他们洗了十万多辆车，不靠他人、不靠社会，靠自己。

“用自己的双手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洗车中心创始人曹军对“喜憨儿”们的期待。他的孩子，也是“喜憨儿”之一。

这是一个父亲为儿子的谋划，也是一群孩子的自我证明。

01、每天8点，喜憨儿洗车中心准时开门营业。

总有顾客误打误撞前来，和“洗车工”们说上几句话，他们就能意识到这里的不同。“喜憨儿”不仅是店名，更是直白地告知大家，这里的15名员工都是被称为“喜憨儿”的心智障碍者。

“唐宝宝”李纪政对洗车的步骤烂熟于心：第一步冲水，第二遍喷泡沫，第三遍把泡沫冲掉，第四步用蜡水喷上，第五步直接擦，最后一步冲水，冲完“开下去擦”。

△李纪政是一名唐氏综合征患者

创始人曹军是这群喜憨儿的老板，也是其中一位员工曹洲溥的父亲。

2002年，已在商界闯出一番天地的曹军当了父亲，然而，喜悦并未维持多久，儿子7个月大时，目光和行为的异常引起夫妻俩的注意。最终，他的孩子被诊断为发育迟缓。

“我以前养成的习惯是睡前不敢喝水”，曹军说，十几年时间里，他最害怕半夜醒来去洗手间，回来就再也睡不着。夜深人静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我们以后不在了，孩子怎么办？

△喜憨儿洗车中心创始人曹军

为照顾儿子，曹军的妻子辞去了工作。夫妻俩带着孩子做康复、读特殊学校。孩子13岁前，他们总还心存幻想，早早干预治疗，儿子应该会越来越好吧？直到孩子和同龄人差距越来越大，曹军不得不面对现实。孩子得有份工作，但这样的孩子能做什么？

调研、论证，这是曹军熟悉的流程。不同的是，这次创业，是为了孩子。他奔走于国内外，只要有与喜憨儿相关的项目，就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曹军心里清楚这群孩子们的优势和劣势——优势在于大运动，劣势是精细运动。反复比较之下，曹军认定了“洗车”项目。

△喜憨儿洗车中心

02、众筹成立了喜憨儿洗车中心

2015年，曹军与几位喜憨儿家长在政府支持下，众筹成立了喜憨儿洗车中心。开业之初，媒体的争相报道带来一波客流，但很快，阵痛期就来了。问题很明显：喜憨儿们洗不干净车。

怎么才算干净？智力水平只有7岁的喜憨儿们不能理解“干净”这个抽象的词汇。最难的时候，店快办不下去，有人建议曹军，发动募捐吧。但他非常清楚不能这么做，一旦向社会卖惨、伸手，就会永远走这条路，而问题依然在。再难也不要伸手！这是曹军的坚持。

最终，曹军做出一块与一般汽车大小近似的白板。白板上画出十八宫格，他指导喜憨儿在一个方格里来回反复擦拭5到10遍，不留死角，形成肌肉记忆。

△曹军培训喜憨儿用的白板

洗一辆车，5人一组。每一组喜憨儿，心智障碍有轻度、中度到重度，实现“分工协作，优势互补”。

喜憨儿群体里，轻度的孩子占比很小，而重度的孩子几乎无法完成洗车任务，如何让他们不被抛下？曹军让轻度的孩子多做一点，中度的孩子少做一点，重度的孩子哪怕只擦一个轮胎、倒一个垃圾也可以。“他们有个优点，没有我们普通人这种想法，‘我干得多、你干得少，我为什么跟你拿一样的工资？’”曹军说。

△喜憨儿们分工协作洗车

“死心眼”“一根筋”，喜憨儿们普遍的缺点在洗车过程中变成了优势。这些孩子年复一年、不厌其烦地做着同样的事，却没有烦的时候，这样的精神头感染着曹军。

尽管洗一台车需要20到30分钟，至少喜憨儿洗车小组的清洁水平达到了市场要求，店里的客流量渐渐走上正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回头客。

03、曹军对孩子们的期望，不止于洗车。

喜憨儿洗车中心的墙面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标语：早晨见面问声好、起立椅子摆整齐、物品用完要归位，不抠鼻子、不啃指甲、头发整齐、衣服干净……每天清晨上岗前，喜憨儿们都要高声朗读一遍。

△张贴在洗车中心墙面的标语

其中有一张标语，赫然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盗窃罪量刑标准。“顾客车里面可能放置贵重物品、现金。喜欢能不能揣口袋里？这是绝对不能碰的底线。”

曹军是老板，也是爸爸。

现在，洗车中心员工每月能拿到2360元工资。每个发工资的日子，喜憨儿们总会互相请喝饮料，这是他们共享的成就感。

8年多来，曹军和其他喜憨儿家长们的收获还有很多：从尿裤子到学会上厕所，从家人接送到独自坐地铁上下班，从不爱与人交流到热情打招呼……这些喜憨儿们完成了一次又一次蜕变。

店内一块电子屏，记录着开业至今，喜憨儿们完成的洗车数：102941辆。“这些特殊孩子，没有跟社会去伸手讨饭，而是跟普通人一样，十几个孩子用双手洗了10万辆车！”曹军形容他的孩子们，“了不起”。

04、“喜憨儿”开向全国

首家喜憨儿洗车中心在深圳顺利运营起来之后，曹军的目光放向全国——这样的运营模式已被证明可行，如果能推广开来，不是可以帮助更多的心智障碍者就业吗？于是，他们开办了深圳市智家喜憨儿成长关爱中心，将“喜憨儿洗车”发展为针对心智障碍者的就业项目，目标是在全国开一千家店，帮助一万个心智障碍者家庭。

“我们将我们的职业能力测评、培训和分工体系内容分享给创业者，他们就可以复制我们的模式开店。但我们和这些门店不构成财务关系，完全是公益培训。”曹军说。

2016年，首家复制店“青海喜憨儿洗车中心”在青海省残联支持下正式开业，首批解决16名心智障碍者就业，并经营至今。

渐渐地，“喜憨儿洗车中心”开到了五湖四海，从深圳、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到合肥、阜阳等中部城市，再到阿勒泰、赤峰，都能看到“喜憨儿”的招牌。截至去年底，“喜憨儿”已在全国开设37家洗车中心，为超过400名智力障碍人士提供就业机会。

在此期间，除了自主创业，这些洗车中心也探索出更多的发展模式。位于安徽阜阳市颍州区的喜憨儿洗车中心开在翔飞特殊学校大门旁边，是该校的社会实践课场所。该洗车中心始办于2018年5月，初衷是加强该校特殊儿童与社会的连接，同时改善社会对心智障碍人群的偏见氛围。除了洗车中心外，学校还开有一家快递驿站和一间小超市，都用于学生们的社会实践。

特殊学校的老师们会挑选正在就业年龄，且社交能力较强的“孩子”们到洗车中心工作，四人一组，洗一台车得到的15元报酬，全分给他们，让他们能在结束工作后买点零食犒赏自己。如此一来，学生们都争相到洗车中心工作，老师们便借机教他们做好个人卫生，建立起社交礼仪。

热情的服务和周到的洗车服务，也让附近居民改变了对特殊儿童的看法。“一些人从前对我们学校心智障碍的学生是有些害怕的，因为不了解他们嘛，但来到店里洗车，实际和他们接触之后，就慢慢消除了这种偏见——原来他们就和孩子一样，而且也能把车洗干净。”翔飞特殊学校校长季思波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不仅如此，“在洗车中心工作过之后，孩子们的精气神都提升了，平时会主动做值日，也更加注意个人仪表。借由这些接近社会的经验，有的孩子毕业之后就进厂工作了。”

还有越来越多的喜憨儿洗车中心通过政府和残联的帮扶落地到社区。珠海市金湾区喜憨儿洗车中心的经营场地，正是由当地残联的办公场地置换而来，房租十分低廉。洗车中心负责人田先生介绍，该中心采用发动慈善捐款，并与汽车美容技术专业人才合作的方式建设，开业3个多月以来，已经扭亏为平，预计很快能实现盈利。

“说实话，我们也不靠这个赚大钱，甚至说店里洗车的价格相比附近其他洗车店更低一些，主要是为了给喜憨儿们提供一个工作机会。”田先生说，“我们现在主要支出是给孩子们买零食，买书本和画画用品，还有就是水电费用。”

田先生表示，目前店内有5名喜憨儿员工，年龄最小的17岁，最大的22岁。虽然心智方面不及常人，但他们执着的性格意外地成为一种优势，让他们将车洗得更干净。目前，洗车行每天接待车辆达30台，已经忙不过来，田先生希望，未来能招募更多的喜憨儿员工，也将“喜憨儿”的品牌更加推广出去。

本文来源：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

记者丨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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