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唯一一个六个勋章获得者‌程开甲院士 隐姓埋名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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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46年,28岁的程开甲刚到英国不久,就遭到了英国人的羞辱。

有一天,程开甲和几个中国留学生结伴去海滩游泳,刚下水,几个英国人就立即上岸,还指着他们说:“有一群人把这里的水弄脏了……”

那一刻,程开甲的心里非常难受。中国穷,落后,中国人在国外老被人看不起,他发誓,一定要化屈辱为力量,学一个名堂出来!

程开甲是江苏人,幼年丧父,但天资聪颖,数学几乎没有试题能难住他,小学跳过四年级读五年级,最后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浙江嘉兴秀州中学。

1931年,在教育家顾惠人校长领导的这所教会式学校里,13岁的学霸程开甲,和日后大名鼎鼎的陈省身、李政道等10位院士成为校友。

同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惨死在日军屠刀下,程开甲非常难过,暗下决心要向牛顿、爱因斯坦等科学家学习,用科学来保护祖国母亲。

在嘉兴秀州中学,程开甲的数学和英语成绩非常出色,他能轻松地将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60位,还在浙江省中学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19岁的程开甲同时获得了上海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选择了通知书上注明“公费生”的浙江大学。

因为,“公费生”都是尖子生,每学期可以从学校领取100元的资助。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这笔资助基本能维持大学四年的生活开销。

而且,当时浙大的师资力量非常雄厚,有竺可桢、苏步青、束星北、王淦昌等诸多大师坐镇,也很吸引程开甲。

但日寇很快南下,浙大陆续搬迁了7个地方。不过程开甲成绩依然很好,一篇论文经老师推荐被英国杂志发表,后又被苏联的《高等数学教程》全文引用。

因为浙大每搬迁一个地方,都会沿途播撒科学文化种子,弘扬中华民族顽强抵抗的精神,日军调动18架飞机,投掷118枚炸弹,向浙大发起了猛烈轰炸……

二、

幸好浙大平时防空教育得当,没有造成师生伤亡。但是宿舍和教室却躲无可躲,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程开甲所在的宿舍损失最为惨重,衣服、被褥、书籍以及笔记本,全都化为灰烬。警报解除后,师生们纷纷伸出援手,出衣出物。学校也紧急拨款2000元,教职人员更是拿出自己十分之一的工资,分到学生们手里……

这段战火与热血交织的经历,让程开甲对民族命运和个人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心中燃起了一团红色火焰。

因为日军轰炸以及数次搬迁的原因,在浙大那几年,程开甲过得捉襟见肘,到毕业时,他已向学校累计借款2000元。

因此,他的本科毕业文凭上,比其他同学多了一行字:“该生欠助学金两仟元”!

1941年,23岁的程开甲和高耀珊女士结婚,同年毕业留校担任物理系助教,开始钻研相对论和基本粒子。

他用量子力学证明了“狄拉克方程”在自由粒子条件下的正确性。而这一点,就连量子力学奠基人之一的狄拉克本人,也未曾证明过。

3年后,程开甲完成了论文《弱相互作用需要205个质子质量的介子》。该论文提出了一种新介子的存在,并计算出新介子的质量。

这篇论文经王淦昌推荐、李约瑟博士修改润色后,转到了狄拉克手上。不料,狄拉克却回信说:“目前基本粒子已太多了,不需要更多的新粒子,更不需要重介子。”

这篇论文因此没有发表。但后来,这方面的实验成果获得了诺贝尔奖,其所测数据和程开甲的计算值基本一致,令与诺奖擦肩而过的程开甲大呼遗憾!

1946年,抗战胜利后,28岁的程开甲获得英国文化委员会的奖学金,前往英国爱丁堡大学留学,师从被誉为“物理学家中的物理学家”的玻恩教授。

不料程开甲刚去英国,就和同学遇到了我们开头讲到的那一幕:仅仅因为在一个地方游泳,就遭到了几名英国人的羞辱!

三、

为此,程开甲憋着一股劲拼命学习。

在玻恩身边4年,他选择超导理论研究作为主攻方向。期间见识到不同学派的不同观点,还结识了薛定谔、狄拉克以及鲍威尔等科学巨匠。

在导师的指导下,程开甲先后在英国的《自然》、法国的《物理与镭》以及苏联的学术杂志上,发表了5篇有分量的超导论文。

1948年,30岁的程开甲获得博士学位,担任英国皇家化学工业研究所研究员,还与导师玻恩共同提出超导的“双带模型”。

也是这一年,在一场国际学术会议上,程开甲不惧权威,和曾获得诺奖的师兄海森堡在学术观点上展开激烈的争论。

程开甲时而用英语,时而讲德语,展示出深厚的学术底蕴和强大的自信心。

到后来,担任裁判的大会主席风趣地说,“你们师兄弟吵架,为什么玻恩不来?这个裁判我当不了,还是让玻恩来裁定吧。”

玻恩听到此事很高兴。他跟程开甲讲起自己和爱因斯坦长时间针锋相对争论的故事。

玻恩说爱因斯坦是一个“离经叛道者”,因此他才能超越常规,取得巨大的科研成就。恩师的这次谈话,让程开甲受益终生。

就在程开甲埋头于学术研究时,国内局势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四、

1949年,解放军决定发动渡江战役。这时,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紫石英”号护卫舰无视警告在长江下游瞎溜达,解放军果断出手,很快把它打趴下了。

远在英国的程开甲,在电视上看到英国军舰举起白旗向中国军队投降的那一幕,热血上涌,腰杆子挺得笔直,过去备受羞辱的遭遇,仿佛都得到了洗刷!

直到多年以后,程开甲老了,已经贵为“核司令”时,每当提及那一幕,都会忍不住掩面而泣:“我当时真是高兴啊!我就知道,我们有一天能够这样子的!”

新中国成立,31岁的程开甲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希望,决定回国。很多外国朋友劝他留下,说中国很穷、很落后,程开甲却说:“不看今天,我们看今后!”

回国前,导师玻恩叮嘱他:“中国现在很苦,路过埃及时自己多买些吃的带回去。”

程开甲表面应允,但实际上,他的行李中,全是收集购买的新中国建设急需的固体物理、金属物理方面的书籍和资料!

1950年8月,32岁的程开甲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在母校浙江大学物理系任教。

两年后,全国高等院校调整,34岁的程开甲被调到南京大学物理系任副教授。学校按归国高级知识分子,给他定为二级教授。

但程开甲填表时,却不要二级,只肯领三级的薪资。他说:“国家还在进行抗美援朝战争,我这份薪金够用了!”

1956年,38岁的程开甲成为南京大学发展的第一个“高知”党员。

大学任教期间,程开甲还先后发表了《内耗热力学研究》等10余篇研究论文,并出版了我国第一部《固体物理学》教科书。

但没过多久,一道密令,改变了程开甲的一生。

五、

1960年,南大校长忽然递给程开甲一张小纸条说:“北京有重要任务需要你去,明天就去报到。”

第二天,42岁的程开甲来到北京才知道,竟是要他搞原子弹!

国家有需要,义不容辞上。从此,程开甲从人间“蒸发”,“掉进”了号称“死亡之海”的罗布泊,开始了长达20多年的茫茫戈壁滩艰苦奋斗的生涯。

这期间,程开甲先后担任第二机械工业部第九研究所副所长,国防科委核试验基地研究所副所长、所长……并牵头起草了中国首次核试验总体技术方案。

当时,大家都不懂核试验技术,程开甲牢记钱三强讲过的一句话:“千里马是在茫茫草原的驰骋中锻炼出来的,雄鹰的翅膀是同暴风的搏击中铸成的。”

因此,程开甲积极鼓励年轻大学生,给他们机会去尝试。后来,跟随他的大学生中,出了好几名工程院院士。

为了解决核试验需要的实验仪器和设备,在钱三强的协调下,全国通力合作,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很快,程开甲和团队就研制出了上千台测试、取样以及控制等各类仪器设备。

1962年,我国提出第一颗原子弹的“两年计划”。为加快进程,钱三强等“二机部”领导决定另组队伍,进行核试验准备和技术攻关。

44岁的程开甲临危受命,成为我国核试验技术的总负责人,人送外号“核司令”。

当时,程开甲提出要求,要建立5个研究室。有人立即站出来反对,“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它爆响就可以了,不需要搞那么大阵仗。”

但程开甲依然坚持。因为周总理讲过,务必“稳妥可靠、万无一失”。因为搞原子弹可不是闹着玩,出现一点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出于核武器事业长远发展来看,这5个研究室也要建。

为了圆满完成这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程开甲进入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工作状态。但原子弹事业草创期,很多困难,简直无法想象。

六、

为了克服各种困难,程开甲分管材料状态方程理论研究和轰爆物理研究,脑袋每天都高负荷运转,装的全是数据……

有一次排队打饭,他把饭票递给师傅,嘴上却说:“我给你这个数据,你验算一下。”后边的邓稼先赶紧提醒他:“程教授,这儿是饭堂!”

吃饭时,程开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又把筷子倒过来,蘸着菜汤,在桌子上边写边思考……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程开甲第一个估算出原子弹爆炸时弹心的压力和温度,为原子弹总体力学计算提供了有效依据。

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自动控制系统瞬间启动1700多台仪器,并全部拿到数据。其中,97%的仪器记录数据完整、准确。

要知道,当年美、英、苏联等国第一次做核试验,仅仅拿到很少的一部分数据,而我们几乎拿到了全部数据。

在保证完成任务的同时,程开甲还要求核试验务必安全。每次听汇报,如果部下对他提出的问题回答得不好,是会挨骂的。

1966年,我国首次氢弹原理性试验成功。48岁的程开甲提出塔基若干米半径范围内地面用水泥加固,减少尘土卷入,效果很好。

一年后,我国进行第一颗空投氢弹试验,程开甲提出改变投弹飞机的飞行方向,保证了投弹飞机的安全。

这期间,程开甲曾向北京汇报氢弹空投试验的安全问题。周总理问得很仔细,程开甲都胸有成竹,对答如流。

周总理很满意,就关切地问了一句:“程开甲同志,你今年多大啦?”

不料,程开甲的表现却令所有人意外。

七、

对氢弹空投试验的安全问题了如指掌,讲得头头是道的程开甲,在周总理问他年龄时,他却猛地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出来……

原来,程开甲已经完全将自己献给了祖国的核事业,狠抓核试验攻关和安全的他,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大事,哪里还记得自己的年龄这种小事……

60年代末,我国第一次平洞地下核试验成功。为获得一手研究资料,程开甲和朱光亚不顾高温、辐射和坍塌等危险,穿着简陋的防护服进入逼仄的坑道。

部下担心他的安全,程开甲却说:“你们听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吗?我只有到实地看了,心里才会踏实。”

在一次竖井试验中,程开甲执意要下井查看爆心地表现象。领导拗不过他,但为了以防万一,只同意他最多下到100米深。

到了井下,程开甲随身携带的放射性剂量探测笔叫个不停,但他好像没听见一样。

后来有通信员问他:“首长,您真的不害怕吗?”程开甲说:“害怕。但我更担心我们的核试验事业,因为那也是我的生命啊!”

程开甲能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落实,离不开核试验基地司令员张蕴钰的支持。

第一次做核试验前,需要从原子弹爆心向各个测试点铺设电缆。程开甲提议,向所有电缆沟里填细沙,以保护电缆安全。

当时施工队已经铺了很长一段了,如果填沙的话,不仅需要返工,还得再拉几百车子细沙才行,他们不干。

但程开甲却认为,“科学实验就得讲严谨,没有严谨就没有成功。”这场争论一直“打”到司令员张蕴钰那里,最后还是他拍板决定,听取了程开甲的意见。

1976年,我国进行地下核爆炸试验。为防核泄漏,程开甲提议对坑道进行填堵。

当时很多人都反对,认为再多堵1米就是“修正主义”。但即便被人扣上莫须有的“大帽子”,程开甲仍然坚持要堵。

这时,张蕴钰又站了出来,只说了8个字。

八、

那8个字是:“这个问题,听老程的。”

在那个政治空气紧张的年代,能力排众议作出决策,是一种很难得的魄力。

多年以后,两位老人再次重逢叙旧,提及此事,程开甲依然神情激动,热泪盈眶。

1985年,67岁的程开甲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此后几年,又获得国家发明奖、全国科学大会奖、国防科技进步奖以及何梁何利科技进步奖等殊荣。

程开甲早年虽然错过了诺奖,却是中国技术上指挥核试验次数最多的科学家。

他开挂般参与主持或决策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增强型原子弹、两弹结合,以及地面、空中、地下等方式的三十多次核试验,解决了一系列理论和技术难题,并培养出10位院士和40多位将军,是当之无愧的中国“核司令”。

有人曾问他,为啥要放弃国外优越的科研条件回国,他说:“我如果不回国,可能会在学术上有更大的成就,但绝不会有现在这样幸福。”

但那时他还是“无名英雄”。

直到1999年,国家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表彰大会,程开甲等23位科学家从幕后走到台前,荣获“两弹一星功勋奖章”时,人们才认识了这群隐姓埋名几十年,却干了惊天动地的核事业的元勋。

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

2017年,100虚岁的程开甲被授予“八一勋章”,成为唯一一位集齐中国科学院院士、“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八一勋章”“改革先锋”“人民科学家”国家荣誉称号的,“新中国6大顶级荣誉满贯王”!

一年后,他又获得2017-2018影响世界华人盛典“终身成就奖”,同时,他还获得“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的殊荣。

程开甲说,他的“军功章”上,有一半功劳属于他的老伴高耀珊。他工作太忙,5个孩子几乎没管过,都是她一人操劳,而且她对程开甲照顾得无微不至。

后来,程开甲病危时,为他撰写小传的熊杏林去探望他。

当程开甲翻看到书中原子弹塔爆及爆炸试验的爆心插图时,眼中突然闪出一种明亮的光芒,跟熊杏林说:“这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啊。”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专门研究程开甲事迹近20年的熊杏林无语凝噎,泪如泉涌。

2018年11月17日,101岁的程开甲,走完了他这风云激荡的一生。他用一生的报国热血,浇灌出十个赤诚大字:“心系原子弹,魂归戈壁滩。”

2022年7月11日,作为程开甲的故乡,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公布了一个重要决定:将每年的8月3日(程开甲诞辰),设立为该区的“程开甲日”!

如今,罗布泊上的戈壁滩仍然野风呜咽,飞沙走石,但再大的风也吹不走、埋不掉,程开甲等舍身为国的赤诚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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